你“信不信”这个“信”字？
文：中外管理传媒社长、总编杨光来源：摘编自中外管理出品《10年扛与变：谁将笑到最后？》本文首发于年9月诚信，是当前中国企业和中国社会的老大难问题。甚至可以说，当代中国的所有问题，往深层次挖都是教育问题，而往本质上看则都是诚信问题。但诚信，却并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老大难问题。甚至也不是中国传统企业的老大难问题。回头望一望，从两千年前到两百年前，从军政到商贸，我们老祖宗都做到了很多令今天的我们颇为汗颜的事情。谁敢动辄用牺牲一切去盟誓？当我们在上世纪的动荡岁月中，从地下将春秋晋国时期的数千片书丹盟书，从作为晋国古都的山西侯马挖掘出来使其重见天日时，我们看到了两千年前的中国人通过对天盟誓，并将其深埋地下，来表现彼此对于诚信的那份坚守，和对天道的由衷敬畏。那时的中国人相信，所有人的守信或背信行为，天上的神和地下的鬼都在看，并都将分别降福或加以严惩。所谓对天地发毒誓，便是告诫自己和天下，我们将以自己绝对无法承受的巨大代价来抵押，进而约束自己务必遵盟守信。所以侯马盟书，不仅标志着中国毛笔书法的最早记录，更同时是中国诚信文化的重要起源。在商言商。不论当年以货易货，还是今天的移动金融，本质上依托的也都是一个信字。也因此，我们中外管理将试图挖掘同处于时代焦点与文化冲突中的近代中国商帮，通过他们的发展轨迹，来领略中国商业的诚信文化，进而引领当代企业重塑诚信精神。而近代商帮，我们首选了古有侯马盟书在天映照、在地依托的山西晋商。围绕晋商，不能不想到票号。而山西票号能有百年辉煌，就在于他们将诚信当作了经营的根本，甚至是超越经营的根本——也就是做企业的核心价值观。事实上，在20世纪初，票号的彻底消亡，虽有多方面原因，包括票号未能与时俱进成为银行，但也有不可忽略的一个直接原因：山西票号在国难、民难、商难之际，为了捍卫自己的诚信价值观，主动“选择”了宁肯去死！没有人逼着他们在兵荒马乱中还要去兑银——诚所谓今日之“不可抗力”。但他们在外界认为不必要时，依然选择了自己内心坚守的必要：你拿银票，我兑白银。然后慨然关张。诚信，值得用多少钱和命去换？一百年后，王潮歌与樊跃主创的一部实景历史大戏《又见平遥》，重新让后人感受到了山西票号的悲情信义和所激发出的巨大力量。我已看过两遍。第一遍是震撼，第二遍还是震撼，并有了更多领悟，两遍又都伴随着深深的感动。并且期待第三遍。清朝末年，平遥位镖师和一位票号少东家赵易硕一同远赴俄罗斯，历时七年。最终，无一生还。而镖队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恰恰就是那个“镖”：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他是谁？他是票号王掌柜唯一的血脉。那么，之前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如此惨烈？原来，王掌柜为了票号的“国际化”拓展，亲赴俄罗斯破冰，最后竟全家命丧他乡！只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赵易硕有感于王掌柜为了票号的舍生忘死，决定花费高达30万两白银雇请同兴发镖局镖师，而且毅然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只为了保回王掌柜那唯一的血脉！为此，少东家决定当年结婚——以此为自己来年的九死一生，留下赵家血脉。于是，有感于赵家的信义之举，全城大户人家竞相携待嫁之女登门提亲——这绝不是攀龙附凤，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门当户对。能集体上赶着将心肝女儿送去高概率当寡妇的，恐怕世间绝无仅有！世间恐怕，也只有信义二字可以有此感召。一年后，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产下一名男婴时，难产而亡。死前，这位赵家少夫人只释然留下了一句：“生都生了，死就死了吧～”这位为信义而婚，为信义而生，又最终为信义而逝的女子，破天荒得入赵家宗祠配享祭祀荣光。而赵家票号，却因群龙无首，很快各分号陆续关张，家业迅速凋零。最后连赵家豪华气派的大宅门，也在凄凉中典于他人。这时，我们这些后人会“穿越”回前清，对着眼看家园败落而痛心不已的赵易硕灵魂，理直气壮地抱怨：“你当初不应该亲自去啊，不该亲自去！”这时，赵易硕在天之灵眼前浮现的，居然是赵家祠堂里的列祖列宗，还有为她生下遗腹子的爱妻。场内的我，这时猛然领悟到赵易硕内心想说的是：信义，才是我们赵家真正传下来，并且需要用我的抉择来真正传下去的最珍贵的“家产”！因此，要孝，要对得起祖宗，我宁可败落家业，也要传承“家产”！否则，即便家业兴盛，而如果“家产”不再，一切繁华徒然只是一具空壳，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虽然痛苦，但我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样做，值得！而那些豁出命的位镖师，他们真的是为了那30万两白银而“人为财死”吗？不，他们行前的悲壮洗浴，以及当地姑娘们临行前用在这些壮士身上狠狠一咬所表达的悲情祝福，都表明了山西文化中至高无上的信义！是的，至高无上，赵易硕牺牲了家业，乃至生命；女人们牺牲了青春，乃至生命；位镖师更牺牲了爱情，乃至生命。诚信，你们还记得吗？这绝不是剧作家的凭空杜撰，据说史有其事。而且这样的大义凛然是获得跨国共鸣的！我想起前几年在博鳌亚洲论坛上，一位美国家族企业第五代英年传人，在会上斩钉截铁的一段发言：“一个家族，能够持续传承的，当然不是财富。但，也不是事业。真正能够传承下去的，只有价值观！”一个企业辛苦创业，“最终”要创造的，绝不是小目标，亦不是大富豪，也不是独角兽或者强，甚至也不是百年老店，而是一个足可以在上百年里让散布在全球各个角落、各个行业的子孙和后人们，始终足以骄傲、谨遵乃至弘扬的核心价值观！这时候，戏剧转回到平遥古城，那些已然命丧戈壁的年轻镖师们的灵魂，聚在幽暗的角落里看着现代人在平遥古城里熙熙攘攘，小声探问着：“他们，会记得我们吗？”这就是中国两千年诚信文化、信义文化对21世纪中国的拷问，却也是略欠底气的疑问：信义为天，你们还记得吗？如果说，信义内涵复杂深奥，甚至各有理解，那么对于当代中国最无歧义、最应落地却难被践行的，就是“诚信”二字，就是“说话算数”！那么，中国的诚信社会，到底会不会到来？站在票号古迹、晋商大宅前，我想：究竟能否实现，其实真的不在于我们能不能，而关键在于我们信不信！“能不能”都是手段，包括互联网与区块链；但“信不信”，则真的完全来自我们的发心，我们的目的。所以，诚信不是手段，而应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