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深拥挤饥饿罹毒与美丽美国城市历

去年年初暴发新冠肺炎疫情,又出现汛情,有感于自然环境无不在警醒世人,认真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美国史学者、现上海大学历史学系杨长云副教授邀请清华大学梅雪芹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高国荣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侯深副教授,主要面向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师生,开展线上“环境史系列”讲座,旨在增进环境保护意识,践行生态文明理念。原本计划通过“澎湃新闻·私家历史”刊登系列报道,因高国荣、侯深两位老师的讲座内容是拟发文章相关,故只刊发了梅雪芹老师的讲座纪实。转眼一载,这些内容仍有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值得推荐。本篇为侯深副教授年7月15日讲座纪实,由目前在上海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徐欣蕊同学记录整理,杨长云副教授校对。

侯深近著《无墙之城:美国历史上的城市与自然》本次讲座我将跟大家分享一些我最新的研究与思考。过去,我们探讨的始终是以人类为中心的城市的故事,将城市完全视为一种人工的产物,人类所创造出来的辉煌文明。而现在,我在思考的是如何走出仅仅围绕人类来谈城市,考察城市与自然之间的遭遇,如何给予城市一种生态的解释。而当我们谈起美国城市的时候,其特性究竟是什么?换言之,美国城市的核心意象是什么?透过它们,如何解读美国的城市?这就是我今天试图解答的问题。首先,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是我们所谓的美国的城市。什么是“美国的”城市?

在国际旅行的途中,当我们在免税店购物,在星巴克买咖啡的时候,我们难以单凭店内的装饰判断自己身在哪个国家。对比北京的免税店与纽约的免税店,北京机场的星巴克与纽约机场的星巴克,我们并不能从中找到国家的特性。通往北京大兴机场的高速路与芝加哥通往机场高速路相似性也非常高。它们都是笔直的、宽广的、四车道或者六车道。在高速路两旁都树立着非常整齐的行道树。行道树背后,则是形形色色的建筑物,或是无比空旷的场地。这种空旷远不同于西伯利亚或者是加拿大的那种荒寂,这种空旷实际上仍是现代的产物,是在整饬的现代秩序下的空旷。显然,在这样的交通系统中,我们也无法看到美国城市环境的真正特性,以及美国城市历史的特点。圣路易斯位于密西西比河与密苏里河交界处。其位置之于美国与郑州之于中国颇为相似。对比二者的鸟瞰图,我们所看到的城市又是完全相似的,摩天大楼、整饬的花坛、树木向郊区无限扩展开去。一些人认为,霓虹城是香港的独特性。但拉斯维加斯也有这一特性。当把“Neoncity”(霓虹城)输入Google的时候,就会发现许多城市都被标上“Neoncity”的标签,香港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当霓虹灯点亮所有这些城市的时候,我们看到是一种充满着现代质感的城市,我们也并不清楚香港和其他霓虹城之间究竟有多么大的区别。

可能在这些地方我们无法寻找到城市真正的国别独特性。那么,寻找城市的国别独特性,可能需要我们从飞机中走下来,从汽车中走出来,用我们的双脚重新丈量城市,重新去发现城市。在普罗大众的生活中间,我们或者可以寻找到独特的城市。当我们看到一条普通的北京胡同、一间寻常的香港大排档,抑或是纽约著名的ThreeLivesCompany书店,我们能很容易地判断出,我们置身于何处。与鸟瞰,或者是在汽车内看到的纯粹的现代城市不同,这是由文化所创造出来的城市。但是当把美国城市同美国环境的历史相结合时,美国城市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无墙之城

看到保留最完整的中国古城北方古城——平遥古城——的图片时,我想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他最醒目的一点就是城市的城墙。清末的北京城也有城墙。我们都知道北京在年建国之后出现了拆城墙的热潮,拆城墙实际上意味着城市开始走向它的现代。巴黎则是整个欧洲大陆城市中,城墙建造最完整的,也是保留得最完整的城市。现今伦敦还保留有古罗马时代的断壁残垣,也就是说,伦敦曾经是一个有墙的城市。上述古城,无论是中国的古城还是西方的古城,即便城市内的建筑大相径庭,但是用城墙来守护城市的理念,却完全一致。在这一背景下,美国城市特点的一个核心意象就是,美国的城市是无墙之城。

什么是无墙之城?波士顿是新英格兰最早的城市。年之前,连接波士顿城区和美洲大陆的只有一条名为BostonNeck的狭长地带,其两侧均为水域。年起,波士顿出现了一场大填埋,使得整个波士顿的地貌发生了巨大转变。在年的波士顿地图中,BostonNeck已经消失了,波士顿也变成了整个美洲大陆的一部分,而看不出波士顿曾经是一个与大陆依靠狭长陆桥相连的岛屿。无论是以前处于港口城市的状态,还是年时作为广阔的都市,波士顿从来没有出现过城墙。与之相类似,美国所有的城市都出现于年之后,都没有城墙,完全处于一种开放状态。可能有人会想到纽约的WallStreet,华尔街,但我们知道它是出现在荷兰统治时期的墙街,是低矮的木栅栏。它唯一目的是为了圈住被放养的猪和牛,基本没有军事或政治层面的意义。这样的栅栏在根本上不同于平遥、北京、巴黎、伦敦这样古城的城墙。

年的波士顿河流虽然可以扮演护城河的角色,但实际上它可能更多的扮演的是连接的角色,而不是隔离的角色。当城市建好后,我们挖掘一条护城河,我们的目的是要将这个城市同外界隔离开来,无论是外界的武士,还是外界邪恶的思想,或是外界对王权的威胁,还是其他任何一种对权威的挑战。虽然说河流本身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起到阻碍的作用,然而在另外一方面河流根本性意义却是将城市同其他地区连接起来。位于堪萨斯河与密苏里河交界处,美国最中部的堪萨斯城,从它兴起到发展,一直到今天它已经慢慢走向衰落,从来没有城墙的概念。当它成为城市的时候,它非常重要的目的是商贸,同纽约、波士顿一样。如果说纽约和波士顿主要是大西洋两岸的商贸,那么,堪萨斯城则是连接美国西海岸和东海岸的商贸。这也是堪萨斯城成为美国中部核心的原因。旧金山可能是中国人最为熟悉的美国城市之一。如果说纽约面对是大西洋,堪萨斯城面对的是美洲大陆的东西两岸,那么旧金山面对的则是广阔的太平洋。它同样也是一座无墙之城。我们都知道它成为旧金山或者说成为金山,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曾经出现了金矿。当旧金山开始成为城市的时候,它的意义就不仅仅在于一座金矿的意义,而在于它对内、对外的开拓。不管是向外向太平洋的开拓,对于渔业的开拓,对于太平洋其他商贸可能性的开拓,还是向内的开拓,深入加里福尼亚腹地,使之成为旧金山非常重要的农业基础,进而为旧金山成为美国重要的大都市提供保障。上述这些城市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共同特征,都没有城墙。

城墙对于他们来说是古老过去。像艾米莉·狄金森的诗中所言:“当太阳出来世界的一切面貌都被改变,当车辆行走如使者,而昨天已经古老”。如果说无墙之城是美国城市最显著的意象,那么,美国的城市最显著的特征,也是美国所有的城市都在分享的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现代。这样的一种现代也并不仅仅局限于美国的城市。伴随着美国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其力量开始向整个世界扩散的时候,它也将我们所见的所有的城市变成了现代城市。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走入北京机场的时候,我们无法看到中国的特性,反而看到的是高科技和高消费的产物。当我们走入香港在空中遥看到的时候,看到的是由摩天大厦所构成的霓虹之城。只有在人们的生活中间,我们仍然可以寻找到“未老的昨天”。那么,我们看到的现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代之城

Cahokia对于美国和美洲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它位于今日圣路易斯。也就是说,当时Cahokia部落选择他们城市位置的时候,与此后白人殖民者的选择完全一致。造成这一现象的不是古老的智慧,而是常识,因为水是任何一座城市的生存之源。当城市需要水的时候,河流可以最便利地供给水源,而且河流也可以成为最有效的交通工具。所以Cahokia在11世纪开始慢慢发展起来,13世纪时达到巅峰。那时,它占地大概16平方公里,其上生活着人到人。这对于中国来说,不过是我们现在的一个村子。但Cahokia却这样成为了在墨西哥以北的整个北美大陆最大的一座城市。此后,它开始慢慢消亡、衰败,到14世纪,已然经悄无声息,城中的人可能回到大平原上,又重回他们的狩猎生活,也可能建立了小型的城市。这对于美国来说,当然是一个已经古老的昨日,在复原图上,今日我们顶多能够看到他曾经建立的最大的祭台而已。但是,美国的现代城市却是活着的城市。究竟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城市?

我们看到的这样的一个现代城市,首先是新,更新,也就是美国城市始终在追求新,美国的城市始终在不断地发明着自己。美国的城市完全不同于欧洲原来的城市。欧洲的城市在很大程度上由它的贵族、绅士所共同创建。贵族是最为重要的力量,他们既是文明的赞助人,也是教堂的主持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决定城市的形貌,也决定什么是城市中最为神圣的东西,什么是城市中最为持久的东西。当我们走入到欧洲的城市,我们可以非常鲜明地感受到其建筑的特色、古老的印记,以及仍然被视为神圣之地的力量。但是,美国的城市却是不断更新的,任何一种神圣的东西都可能烟消云散,变成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上,它开始重新建设更大的城市,对他们来说或者也是更好的城市。所以,在很大程度上,美国的现代之城是一种创造性。就像熊彼得谈资本主义的时候,所言的一种创造性破坏。在熊彼得看来,创造性的破坏实际上为资本主义带来了新的生机。对于美国的城市来说,恐怕这样的创造性破坏也恰恰带来了美国城市不断的更新,不断的重生。

那么在这种新之外,还有什么是美国现代之城所分享的特征?恐怕最核心的主题是增长。当我们用城墙束缚城市的时候,无论是城市的规模还是城市人口,都被限定在旧大陆的城市之中。虽然他们也强调的城市经济的繁荣、人民的安定,但是增长并不是他们追求的主题。而当白人跨越大西洋,来到美洲大陆的时刻起,他们所考虑的就是如何遍布整个大陆,如何最终建造真正意义上的山巅之城。而山巅之城最重要的主题就是让城市的规模和经济不断增长。在此后的城市发展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城市文明的增长,甚至在19世纪进入后期的时候,美国人开始力图让城市中的自然重新增长。但恐怕,在旧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从它最开始规划的时候,它的目的就是增长。这些旧大陆的古老城市其目的和主题是防御,是为了抵御各种各样的威胁,包括思想、军事、政治上的威胁。当他们建市的时候,更多是为了经济,为了交换。然而,基本上,所有的美国城市在它建城之初,目的都是为了满足增长,无论是腹地的增长,还是由于腹地增长而造成的城市本身的增长。

与旧大陆早期城市非常不同的是,美国的城市充满着一种多元文化的融合与碰撞。以圣路易斯为例,这是一座由法国人所建的城市,此后基本上被西班牙、法国的皮毛贸易商所控制,随着德国人的来到,又开始啤酒酿造业。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倾向于南部的城市,越来越多的黑人奴隶进入到这座城市。以及,当它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美国城市时,英国人也大量涌入。今天我们还可以在那里发现小型的中国城。所以,这样的一座城市永远处于多元文化、多元民族融合和碰撞的状态。它们在这里面激荡出形形色色的城市悲喜剧。这是很多的城市史学者所研究的最重要的主题。

当我们看到这样一座不断更新的城市、不断增长城市、文化上也不断多元化的城市的时候,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是什么在统御这样一座现代之城?古老的北京城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加以统御,伦敦也是一个王权至上的城市。如果我们来看一个更小型的,比方说德国的一个小城市的时候,我们知道是教会和贵族在那里占据着决定性的统御力量。那么,美国所建构的无数座现代之城的统御力量究竟何在?

因为联邦制,美国的联邦政府事实上从来没有在城市中占据真正的统御地位。联邦政府的权力更多在于公共土地,federalland,上面。州政府扮演的角色可能更为重要。以波士顿为例,它既是马萨诸塞州州府,又是该州最大的一座城市,因此,州政府和波士顿的市政府在波士顿这座城市中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即使如此,波士顿这座城市从最开始一直到19世纪末期,甚至今日,它运行、发展的背后的逻辑是资本的统御,是资本的力量,也就是说,资本来决定了美国大城市,甚至是小城市的死与生,决定了它的发展方向,决定它增长的基本逻辑,也决定了它用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更新。以波士顿为例,波士顿可以说是美国最具有公共社区,publ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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