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倔强地认为,那些为平遥和平遥古城付出无数心血和汗水的人,那些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和事,应该被今天的平遥人好好纪念,大书特书。这是我们在指尖平遥创作的初衷,也是激励我们进步的源动力。
李祖孝先生,年生,与我们先前写过的钟新淮先生一样,祖籍并不是平遥本地,而是四川巴中。在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李祖孝,钟新淮,徐永涛等等一大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来到古城平遥,并把平遥当作他们的第二故乡,奉献终身,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李祖孝曾在民国时期的巴中旧学堂攻读四书五经,酷爱书法,后入巴中县立中学学习。年,重庆朝阳法学院毕业,人河北高等法院工作。年8月人华北人民革命大学进修,后调往山西高级人民法院任书记员、运城花纱布公司任书记员、干事等职。年调平遥县文史馆,任平遥县文化文物小组组长,成为平遥当代文物保护的开山鼻祖。自此扎根平遥,直至年逝世,度过了他人生最后47个春秋。
如今在平遥,流传着上海同济大学阮仪三教授“刀下留城”的故事,但对李祖孝,李有华等老一辈平遥人保护平遥古城文物的事情,却鲜有人知。
李有华先生
50时代,平遥文物工作几乎是一片空白,李祖孝凭着一部乾隆35年的《平遥县志》,加深了对平遥境内的麓台叠翠、婴溪晚照、超峰晓月、源池泉涌等八大景观的认识,与许多村干部、学校校长和仓库保管员交上了朋友,还埋头撰写了《平遥文物史》、《平遥票号史》、《平遥文物保护单位和保护项目汇编》等大量研究文章。在全县文物景点上,人们经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李祖孝先生性格内向温和,平日里寡言少语,从不与人争执,是有名的老好人。但每逢文物,就要较真,因为文物保护与学术讨论,不惜与人争的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年初夏,平遥真武庙的七尊大铜佛在修建监狱时被搬掉了,他热血奔涌,一直追到裕记铁厂,可是,铜佛已送进了化铜炉。一气之下,他就把这件事汇报到省文物工作委员会,当时的平遥执政者受到了通报批评。
新修复的平遥真武庙
在那个普遍对文物保护不重视的时代,由于李祖孝的坚持,平遥出台了一系列文物保护的政策和措施,一大批文物免遭破坏。
今天的平遥大戏堂所在位置,历史上有一座古老的寺庙,叫做太子寺。太子寺临城隍庙街,是一座九龙壁,可同北海、故宫,大同的九龙壁相媲美,被称之为国内四大古壁之一
。今天我们看到的九龙壁,是后来重修的,早没有了当初的文物价值。
今天的九龙壁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旧九龙壁尚在,因为毗邻平遥中学,常有捣蛋的学生拿九龙壁当靶子扔石块。为了阻止这些懵懂的学生,李祖孝先生每到孩子们上下学时间,就到九龙壁跟前守着。每有一小块碎片掉下来,他总要小心翼翼地捡在小提包内妥善保管。
这座著名的太子寺九龙壁,尽管度过了“文革”最疯狂的时期’但在年平遥遭受特大洪灾时,坍塌了。李祖孝痛惜之余,把坍塌后的碎片从土里抠出来装在袋子里,拉到了双林寺。
“三年因难”时期,李祖孝先生的夫人在病饿折磨中产生了回北京娘家的念头,是同家属一起走,还是留在平遥继续搞文物事业?思来想去,他狠狠心,决定留下来,这一分离,竟成与妻子的永别。
平遥城南干坑村的南神庙,有琉璃罩、石经塔等价值很高的文物。六十年代,村里要拆庙建校,李祖孝手捧文件,一边引导干部学习,一边又大声疾呼:“如果撤掉这座庙,是对人民的犯罪,你们的祖先在九泉之下也会惩罚你们的”。村干部拗不过这位老学究,只好另作打算。
平遥南神庙
十年浩劫中,李祖孝被列为平遥“牛鬼蛇神”和封资修的代言人,又被送进了“学习班”和“五七干校”,一蹲就是八年。这八年,他每天干着打铁、送奶、放羊、割草、锄地、运肥等与文物格格不入的杂事,蹲牛棚,挨批斗,却仍然心系文物,对大批文物被“破思旧”痛心疾首。他强压着心中的悲愤,撰写了《平遥文物》、《平遥文物补遗》等小册子。
一次,他趁中午休息时间,偷偷溜出来察看东泉小学占用的百福寺,并告诉村里人:“这是元代建筑,房顶的琉璃脊兽都价值很高,一定要保护好。”
文革初期,介休红卫兵到平遥串联,路过双林寺,要进去“破四旧”,幸好有平遥的业余文物保护群众,及时阻止了介休红卫兵的疯狂举动。这支业余文物保护队伍,正是在李祖孝先生的倡导下组建的。
年初,李祖孝从“五七干校”暂时被解放出来,面对劫后余生的双林寺,他提出应该马上采取措施,加固维修。经努力省里批拨了专款,他做计划,跑材料,亲自组织施工,使双林寺在年特大洪水面前屹立未倒。
双林寺
年11月,李祖孝的牛鬼蛇神名誉还没有完全撤除,他又顶风作案”,统计平遥35处文物保护名单,提交县革委会。
年,平遥当政者欲拆掉城隍庙戏台盖礼堂,李祖孝闻讯赶到现场,见一群人正拆戏台,他大喝一声:“马上给我停下来,你们这是犯法的!这是文物,是民族瑰宝。”他的心在滴血、在流泪,这位铁铮铮的汉子,双腿一屈,跪在了地上,“你们行行好吧,这可是国家文物!”
平遥城隍庙戏台
年,平遥文化界的两位前辈李祖孝先生,石生泉先生为了考证日军当年在平遥的暴行,重返年平遥二一三惨案发生地,不辞辛苦,挨家挨户,根据健在者的记忆,统计被日军杀害的平遥平民人数,制定成册,书写悼词,成为日军侵略平遥的重要史料。
80年代,李祖孝积极协助时任平遥文物管理所所长李有华先生,修缮城墙,双林寺,镇国寺,并撰写《平遥重点文物史稿》《平遥古城重点民宅》《平遥文物专集》等多种文物资料。
年,平遥古城被国务院正式命名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李祖孝不顾65岁高龄,白天要接待国内外来平遥的客人,为他们讲解平遥历史,晚上整理资料,撰写了《平遥文物综览》、《平遥古城保护与开发浅议》等理论文章,并书写了大量文物牌匾、说明词路牌。
李祖孝先生书法
年,平遥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成功,李祖孝老人不顾多年病魔缠身,拄着拐杖,到自己熟悉的平遥各个景点参观。看着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换来丰硕的成果,李祖孝老人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李祖孝先生(右)在日本
年12月20日,李祖孝老人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享年81岁。临别世界,李老显得特别豁达,亲自为自己撰写挽联一副,上书:
出生四川巴中,攻读数十载,尤钟书道,幼临贴,壮临碑,老涉篆隶,晚年变法,写成自家风格,流传中外,识者盈门索墨债;
扎根三晋平遥,工作五十秋,保护文物,苦能吃,制能收,坚持政策,认真管理,凋谢第二故乡,埋骨善信,青山伴我卫古城。
李祖孝先生自挽联
寥寥92字,概括先生一生功绩,至为妥当。先生对平遥文物保护居功至伟,但令他闻名于中外的,是他的书法。李祖孝书法在国内广有美誉,还曾受日本书法爱好者邀请,东渡日本,进行艺术交流。门下书法弟子近前人,许多都是当下的书法名家,可谓桃李满天下。
李祖孝先生现场挥墨
李祖孝先生的儿子李燕生,也是著名书画名家。今任北京大学金石书画研究室主任,北京联合大学书画篆刻艺术研究所首席专家、名誉所长。
李燕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品博采众长,自成一家,达到无心无我的境界。许多中日政界要员、著名书画艺术家如东山魁夷、小泽征尔、范曾及众多财政巨头的印章有很多均出自李燕生先生之手。
李燕生先生
年,李祖孝,李燕生父子曾在四川省美术馆举行父子书法展,传为一时美谈。
父子合影